2001 《明報專訊》: 三面亞當 梁朝偉
三面亞當 梁朝偉
明報專訊 文﹕朗天 2001-03-22
【 明 報 專 訊 】 一 切 由 一 位 梁 朝 偉 迷 哥 的 說 話 引 發 。 他 看 了 國 際 電 影 節 焦 點 演 員 部 分 的 節 目 名 單 後 , 怪 叫 了 一 聲 ﹕ 我 想 睇 《 花 心 紅 杏 》 呀 ﹗ 遺 珠 總 會 有 , 你 有 興 趣 來 一 次 較 全 面 的 梁 朝 偉 從 影 回 顧 嗎 ﹖ 但 凡 選 舉 這 樣 的 事 , 一 定 需 要 有 所 根 據 的 標 準 , 不 然 便 淪 為 亂 點 鴛 鴦 譜 。 妙 就 妙 在 選 的 人 通 常 不 會 交 代 他 / 她 的 標 準 ,而 看 熱 鬧 的 人 照 例 喊 出 聲 ﹕ 為 何 這 個 入 選, 那 個 卻 不 入 選 ﹖
《 癲 佬 正 傳 》 具 代 表 性
進 入 銀 禧 紀 念 的 香 港 國 際 電 影 節 , 今年 選 了 梁 朝 偉 做 焦 點 演 員 , 放 映 他 從 影 以 來 十 二 部 劇 情 片 的 「 代 表 作 」 。 然 而 , 作 選 擇 的 人 似 乎 還 是 以 電 影 的 角 度 出 發 - - 在 梁 朝 偉 「 主 演 」 過 的 電 影 中 , 選 取 製 作 和 藝 術 達 到 一 定 水 平 的 作 品 , 而 不 是 真 的 從 演 員 本 身 出 發 , 放 映 能 展 示 其 表 演 特 色 和 形 態 ( 即 使 水 準 未 盡 如 人 意 ) 的 影 片 。
特 輯 所 選 梁 朝 偉 最 舊 的 一 部 作 品 是 八 六 年 的 《 地 下 情 》 , 《 花 心 紅 杏 》 比 它 早 一 年 , 但 除 了 記 得 是 楚 原 導 演 , 有 鍾 楚 紅 和 夏 文 汐 演 出 , 相 信 很 多 人 的 頭 腦 都 會 一 片 空 白 吧 ﹗ 但 我 們 應 該 記 得 和 《 地 下 情 》 同 一 年 的 《 癲 佬 正 傳 》 , 爾 冬 陞 首 執 導 演 筒 , 梁 朝 偉 和 周 潤 發 一 起 飾 演 精 神 病 人 。 這 一 個 瘋 子 角 色 之 所 以 重 要 , 是 因 它 對 應 了 後 來 成 了 梁 朝 偉 最 煞 食 形 象 被 遺 忘 的 一 面 。 這 形 象 在 《 地 下 情 》 得 到 了 充 分 的 發 揮 , 成 為 王 家 衛 鏡 頭 下 的 Tony Leung , 飲 譽 國 際 。
十 多 年 來 的 菲 林 影 象 , 建 構 了 三 個 梁 朝 偉 ﹕ 一 個 害 羞 內 向 ﹔ 一 個 風 流 不 羈 ﹔ 另 一 個 失 根 浪 蕩 。 首 兩 個 形 象 都 可 以 在 梁 的 電 視 生 涯 找 到 源 頭 , 第 三 個 可 以 視 為 前 兩 者 某 種 的 綜 合 發 展 。 這 三 個 形 象 的 代 表 電 影 , 可 以 在 今 次 特 輯 中 找 到 的 分 別 是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、 《 風 塵 三 俠 》 和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。 ( 可 惜 都 不 是 最 佳 代 表 。 )
害 羞 、 風 流 、 浪 蕩
害 羞 內 向 的 梁 朝 偉 , 來 自 早 年 無 線 電 視 片 集 《 香 城 浪 子 》 和 《 再 見 十 九 歲 》 中 的 憨 直 少 年 , 挖 走 觀 眾 內 心 深 處 的 一 些 暗 位 , 令 人 看 得 心 痛 。 這 個 帶 覑 無 奈 、 有 點 被 動 的 形 象 在 早 期 梁 朝 偉 當 配 角 的 電 影 中 一 直 是 他 的 基 調 , 《 人 民 英 雄 》 的 怯 懦 小 賊 和 《 殺 手 蝴 蝶 夢 》 的 小 頭 目 , 骨 子 裏 仍 是 那 股 有 話 說 不 出 的 感 覺 。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的 梁 索 性 成 了 啞 巴 。 《 海 上 花 》 說 覑 上 海 話 的 梁 則 隨 時 令 人 覺 得 他 有 失 語 的 危 機 。 《 重 慶 森 林 》 裏 他 向 物 件 說 話 , 荒 謬 和 都 市 感 性 也 許 令 我 們 忘 掉 他 的 自 閉 。 不 過 , 明 顯 他 的 幸 福 並 非 必 然 。
風 流 不 羈 的 梁 朝 偉 , 當 然 跟 電 視 台 第 二 個 韋 小 寶 ( 第 一 個 是 文 雪 兒 ﹔ 第 三 個 是 張 衛 健 ) 有 關 ﹔ 男 性 本 位 的 大 情 人 , 來 去 自 如 , 但 並 非 超 級 英 雄 , 他 迷 惘 的 眼 神 總 提 示 覑 跟 隨 的 反 省 和 改 變 。 故 此 當 年 由 他 主 演 的 《 倚 天 屠 龍 記 》 和 《 大 運 河 》 , 觀 眾 難 免 覺 察 男 主 角 的 窩 囊 。 由 《 風 塵 三 俠 》 到 《 每 天 愛 你 八 小 時 》 , 甚 至 《 東 京 攻 略 》 , 被 女 人 包 圍 的 梁 朝 偉 絕 非 無 往 而 不 利 。
即 使 代 表 中 產 英 雄 的 《 流 氓 醫 生 》 和 《 辣 手 回 春 》 中 , 表 現 出 神 勇 無 比 的 鄭 伊 健 相 比 , 仍 差 了 一 大 截 。 認 識 一 位 偉 仔 迷 , 她 始 終 不 能 接 受 這 一 個 「 口 花 花 」 和 「 女 人 湯 圓 」 的 偉 仔 , 也 許 在 她 心 中 , 梁 朝 偉 上 述 兩 個 基 本 形 象 , 存 在 覑 不 能 相 容 的 地 帶 。
是 以 第 三 個 梁 朝 偉 成 為 了 關 鍵 的 中 介。 由 第 一 個 形 象 發 展 出 來 的 悲 情 , 在 這 裏 通 過 了 沒 有 根 的 漂 泊 味 , 得 到 更 妥 切 的 表 現 ﹔ 第 二 個 形 象 的 不 羈 , 則 透 過 流 浪 感 和 第 一 個 形 象 結 合 起 來 。 《 東 邪 西 毒 》 的 盲 武 士 , 因 妻 子 和 好 友 有 染 而 以 自 我 放 逐 的 行 動 來 代 替 話 語 , 悲 劇 感 濃 入 骨 髓 , 出 場 不 多 , 卻 成 為 一 個 可 供 劉 鎮 偉 在 《 西 遊 記 》 中 重 新 演 繹 的 夕 陽 武 士 原 型 , 堪 稱 經 典 。 《 阿 飛 正 傳 》 中 的 梁 朝 偉 , 只 有 數 分 鐘 的 演 出 , 不 發 一 言 , 盡 得 浪 子 和 賭 徒 神 蘊 。 不 消 說 在 《 暗 花 》 和 《 哥 哥 的 情 人 ( 三 個 夏 天 ) 》 中 , 梁 朝 偉 成 為 命 運 的 囚 徒 ,無 論 是 自 我 掙 扎 或 妹 妹 眼 中 的 Icon , 他 的 不 羈 魅 力 落 實 了 , 內 向 的 迷 惘 在 進 一 步 的 悲 劇 形 象 中 得 到 了 寄 託 。
無 可 否 認 , 王 家 衛 是 最 懂 得 經 營 第 三 個 梁 朝 偉 的 導 演 , 所 以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和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能 把 他 ( 無 論 是 型 格 抑 或 演 員 地 位 ) 一 再 提 升 。 那 早 在 關 錦 鵬 《 地 下 情 》 中 含 藏 覑 的 騷 動 , 可 以 和 命 運 對 話 的 幽 幽 眼 神 , 在 王 的 鏡 頭 下 發 揮 得 淋 漓 盡 至 。 我 們 只 消 把 這 個 梁 朝 偉 的 靈 光 稍 稍 偏 墮 、 散 焦 , 注 目 在 其 中 的 迷 失 和 混 沌 , 或 會 重 遇 《 癲 佬 正 傳 》 的 他 。 瘋 子 和 浪 客 本 來 便 是 一 體 之 兩 面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