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 《Esquire》: 无忧虑.梁朝伟
无忧虑.梁朝伟
[1997.12] NO.109 君子杂志文/湛伟文
PART1:笑脸
梁朝伟把话说过后,直望着我,笑起来。
时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
在我采访生涯中,
见过无数的笑脸,
只是三十五岁的人,
仍能展现出这种毫无顾忌、
毫无戒心的笑脸
着实少见。
笑脸
当我抵达在东京举行的记者招待会的现场,发觉大部分的人都是女性。突然间,入口附近掀起了一阵骚.动,我看见中等身材、肤色黝黑、身穿T恤运动长裤的梁朝伟悠闲地步入场中。入了会场后,他迅即坐到台上中央的位置上,然后稍稍环视会场四周后,便平静地露出一张无忧虑的笑脸。
春光
在拍摄《春光乍泄》片首的make love(,中文网易贴不上来) 场面前,梁朝伟说自己是毫不知情的。从他对这件事的反应,大家可以明白,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演员。
“当然吃一惊啊!当时我能采取的态度只有两个—-要不是拒绝,就是狠狠的把他干完。由于不能逃避,所以我决定去干。说到底,当时我内心最强烈的感受,反而是害怕不能把这个角色演得好,不过既然多想亦没有太大的帮助,惟有在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好好拍完那场戏。”
回归
听梁朝伟说,历史性的回归时刻,原本他可以拥有很值得纪念的东西,可惜后来却出现了差误。
“七月一日我本应在北京拍摄王家卫的新片《北京之夏》呢!是由张曼玉当女主角的,不知为何却突然出现变化,未能成行,恐怕年前亦未能开拍呢!那是‘夏天’的故事嘛!”
“回归日我亦有留在香港的家中,守在电视机旁看主权移交的仪式。暂时我仍未感受到回归对电影的影响,或许以后我们要顾及国内的市场,像要拍〈春光乍泄〉这种敏感性的题材时会更加困难。要说具体一点的事情,就是以后到台湾拍戏时,要办的手续可能比以前繁杂得多。”
直觉
记者招待会翌日,我终于有机会与梁朝伟做单独的访问。访问期间,他一直望着我,视线全没有离开过。那种眼神既无威胁性,亦不似在卖弄,充其量只能说是一种求知的技法。为的是要看穿对手的内心似的。
原来梁朝伟读中学时是非常热衷于参加辩论比赛的,而且充满自信。虽然他曾经渴望成为一名律师,但却因为家庭环境而未能继续升学,所以在偶然的际遇下,才走上了演艺的道路。
这样一个爱讲道理的人,却为何会与以爱即兴、凭直觉行事而著名的王家卫合作呢?
“还记得第一次与王家卫合作时,真的不大适应他的拍戏方法。然而,合作过后,我对他的看法却略为改变了。在与他合作以前,我老早就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演员生涯已经到了一个地步,踏不出去,所以很希望有进一步的突破。当我看到与他合作后得出来的成果,竟然以外的有了头绪。我察觉到自己过往的演出好象有太多的计算,逐渐地亦明白到,人的感觉是绝对不能在计算之下所产生的。”
难怪乎观看梁朝伟最近的演出,会发觉他总爱将角色的感情在内心培养后,再藉对白以外的手段将它表现出来。
“最近我渐渐多去感受角色内里的东西,然后再按自己感觉到有趣的地方去将它表达出来。因此,平时与身边的人接触,我会尽量地观察不同类型的人不同的个性与行为。而且,读不同类型的书,听不同风格的音乐,看不同意向的画,欣赏不同年代的古董,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刺激自己的想象力。从而提高审美的眼光。说到喜欢的作家………有马奎斯、春上村树、太宰冶………恩,我亦很喜欢努叶、普易(manuelpuig),常启发王家卫的作家呢。”
好人
他接着会拍摄侯孝贤的〈海上花〉。是一部以十九世纪的北京作背景的电影。究竟他会怎样配合这位与王家伟风格迥异的导演呢?
“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位都有非常相似的地方。侯孝贤爱用非职业演员去演戏,王家卫则爱用职业演员,却不用他们演‘所谓的’戏,分别只在于侯孝贤事先要我细读剧本,为角色的创作做好准备,但王家卫的剧本却往往在拍摄中途会渐渐失踪了。与侯孝贤导演合作时,我会混入与王家伟合作时的做法,就是事前细读剧本塑造角色,但一到现场,就将一切都完全忘记,不再想太多,任直觉去演出。我猜这样一定会有好好的效果。是经验的累积?嗯。或许是吧!”
梁朝伟把话说过后,直望着我笑起来,时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在我采访生涯中,见过无数的笑脸,只是三十五岁的人,仍能展现出这种毫无顾忌、毫无戒心的笑脸的人,着实少见。由此可见,最熟悉梁朝伟的导演王家卫,将〈春光乍泄〉中暴露他角色的阴暗面的片段剪掉,尽量展现角色善良的一面,实在是不无道理。
PART2:不是英雄也不是情圣文/黄国兆
作为一个电影演员,尤其是一个有深度的电影演员,最大的憾事,恐怕就是‘好的导演不多’。这个情况可说中外皆然。成名后的堪富利保加,罗拔迪尼路,一样演过许多平庸甚至乏善足陈的影片。
梁朝伟自八十年代初从电视出道以来,拍过的电影也有四、五十部,这其中,好片固然不少,但烂片也多得很。还好,观众通常只会记得精彩的演拍得劣、演得差的早就忘掉了。
我自己是“老饼”影迷,看大银幕的电影哪有功夫去看电视上的剧集?况且,做得好的电视人会变成电影人,看电视似乎有点浪费时间。或许市这种心理作祟,看梁朝伟演出的电视节目〈四三零穿梭机〉、〈新扎师兄〉〈鹿鼎记〉,都是他拍电影成名后才带点好奇心去看重播的。
看梁朝伟演出的电影而第一次觉得他演得好,是谭家明的〈杀手蝴蝶梦〉。他演王祖贤的保镖祥仔,暗藏在内心的恋慕之情,发乎情而止乎礼,那种令五内翻腾的暗涌,的确拿捏得相当准确。梁朝伟还轻易夺得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配角奖。但其实在这之前,他已经凭〈人民英雄〉获得过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奖。(注:这个作者的资料有误,功课做得不足,应该是男配角奖的)。这部戏,有机会也要找来看看。
梁朝伟的气质是一种文质彬彬、俗语所谓‘官仔骨骨’。看他在〈重庆森林〉里演的警员663就知道。我没有看过〈人民英雄〉,不知道他演的是怎么样的角色。我看过伟仔的演出,通常都是不大起眼,内敛而稳重,有时忍辱负重(如〈杀手蝴蝶梦〉),有时守株待兔(如〈重庆森林〉),有时含辛茹苦(如〈春光乍泄〉),印象中,我未看过他演瞪眉突眼,火爆偏激的人物。
沉稳低调的角色,其实极难讨好。以身体语言来演戏,在层次上是比某种特定语言去演出较高,演来亦更加困难;但优点是可以打破语言的隔阂,容易被不同语言文化的观众接受。因此,梁朝伟被台湾导演侯孝贤看中,演出〈悲情城市〉,被越南导演陈英雄垂青,演出〈三轮车夫〉。而两部影片都在国际影展中夺得大奖。是绝对可以理解的。
伟仔一向演出的角色,不知算不算是Anti-hero?反正他很少演出大英雄、超级英雄的角色,有时甚至连小人物、小男人也不是。大英雄的角色,都让成龙、刘德华、周润发………等等挑选净尽;情圣、大情人等角色又被黎明、郭富城、梁家辉等拣完又拣;‘斗好笑’又敌不过周星弛,但剩下来的角色,其实许多都被伟仔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梁朝伟当配角而over-shadow,已经屡见不鲜。最令人错愕的是〈阿飞正传〉结尾的一场‘梳头戏’,竟然成为影迷津津乐道的经典场面,伟仔去油麻地的百老汇电影中心看电影,有次竟然给我‘撞’到了。戴着运动帽,惯常的低调,静悄悄的在票房买票。如果不是忙于招待中、港、台数十位来参观电影中心的导演,我一定上前跟他说声:“看戏呀?”肯到电影中心看另类或者非主流电影,我期望伟仔有更大的突破。
PART3:唱得不好,但仍难忘记文/夏罗古
说老实话,梁朝伟算不上识唱歌,尤其是唱广东歌,有些时候甚至连基本的水准亦未能达到,(大家应该还记得那首推销西班牙浪子风情的〈马德里情人〉吧?)。不过如果有两个歌手要我拣,一个是唱得工整、音域广阔、音准不偏、但却没有灌注半点感情,唱一些他不认同的爱情观;而另一个则技术平平、不过唱歌的时候就像他自己的故事般投入,我就宁愿听后者了。
梁朝伟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后者。刚出道时候的歌我们不算数,那时他的形象还未巩固,〈朦胧夜雨里〉有点隐约的痕迹,但未够投入,直至九三年的第一张国语专辑〈一天一点爱恋〉。他那日常生活或电影里的形象才正正式式在音乐里存在,就算之后他出过几张国语专辑,但论成绩怎也比不上这张。
那时候最流行的〈一天一点爱恋〉、〈你是如此的难以忘记〉不算是内里最好的歌,将梁朝伟的感情形象唱最贴切的,其实是那些〈我会伤了你的心〉、〈躲开你的眼睛〉、〈我不是好情人〉的等等的歌,根本全是为他度身订造的歌。作为第一次真正唱歌,其实这张〈一天一点爱恋〉是合格的,也是最能将他的形象刻画得立体的作品,这样的聆听机会,一直要去到九五年那张广东专辑〈从前……以后……〉才能重拾起。
在〈一天一点爱恋〉之后,梁朝伟唱歌的形象已不费吹灰之力的巩固,因为根本就是平日他给大家的印象的延伸,所以之后的〈为情所困〉(与周嘉玲闹诽闻闹得最厉害的那张)、常被人拿来开玩笑的〈一生一心〉(潇潇洒洒的相机!)和〈月夜〉,都一直唱一些浪子的情歌。总觉得这些歌由另一位歌手唱会不及他唱得出色,那些不羁、颓废、情深以及多情,完全给唱得自然流露,若由另一位男歌手去唱,定会产生造作的效果,所以这就回到先前的问题了,梁朝伟唱歌肯定不及张学友好,不过要是由张学友去唱〈为情所困〉、〈其实我怕爱上你〉,又怎能唱出那种生命中不能承受的困,以及害怕爱上一个人的痛?
一九九五年,那时大概很流行剧场版这东西,于是梁朝伟(迄今为止)的最后一张广东专辑〈从前……以后……〉就索性用他的独白来贯穿每一首歌。要梁朝伟独白当然不难,这些独白甚至是专辑内最有听头的部分。之前说这专辑是另一张最能将歌者性格活现的另一次,除了歌曲由浪子式情歌转而去讲生活感受的题材以外,在歌词中我们还可以听得到他学生时代的初恋片段、儿时父母关系的故事、他的生活、平常事的回忆,所以全张专辑都很亲切,再加上那些有卢冠廷作曲或监制的作品,总括来说是〈一天一点爱恋〉以来最好听的梁朝伟唱碟。不过可能是始终没有情歌作主打,所以销售成绩不是很理想,也没有很多人谈论此张专辑(除了那本拍摄很有味道的CD小册子,仍由张叔平及杜可风操刀)。不过要是现在拿回来听――或者问梁朝伟本人――我深信那是一张很有感情、也极具人性的作品。
同一年,最后一张国语专辑也推出了――〈错在多情〉,很老套的名字。对于梁朝伟来说,这次再没有周治平,也没有卢冠廷,全张专辑很平淡、很公式,谈不上有他的性格,于是结论是可以这样成立的:国语由周治平配梁朝伟,广东话由卢冠廷配梁朝伟,暂时来说是很好听的!
不过暂时听不到梁朝伟的新歌。精选大碟通常用来标志结束或另一个开始,不过〈难以忘记情歌精选〉暂时来说只是个结束,之后在音乐内的梁朝伟会是怎样?什么时候可知?是配雷颂德,还是BlackBox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