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4 《明星时代》: 梁朝伟极度繁华与孤寂之后
梁朝伟:极度繁华与孤寂之后
2004年5月《明星时代》
近看梁朝伟,不过是个普通男人。周遭杂乱一片,工作人员很忙的样子,来回走动.他们穿HIP一HOP,黄头发红头发晃来晃去。就他一个毫不起眼地坐在一处, 抽烟,穿黑棉服,光线再暗些,会以为是偷懒的小工。相隔半米的距离。再看他,黑瘦,面色颓暗,少笑容,给人懒懒的钝钝的印象。像是有很多心事,却又似茫然 无所思。这个被无数女人用一生来守望的男人,却给我一种无所依靠的孤独感。
这是两三年前。在《天下无双》的片场第一次见到梁朝伟。
其后是数不胜数的记者会,他是焦点,站在中央位置。穿西服,也笑,却分明是空空的一个人,与那喧闹格格不入。
他就仿佛永远在边缘徘徊,进不去也出不来。
韦爵爷是最奢侈的梦想
22岁那年,他因(鹿鼎记)一夜成名。虽然其后的近20年里。他演出了数以百计的影视剧,但最爱的角色始终是这个从表面看和他毫无相像之处的韦小宝。
其实他们是多么相似的两个人。
韦小宝是个混混。出生妓院,有母无父,没进过学堂,但运气出奇地好,一次次误打误撞,成了皇帝的红人,加官进爵,财源滚滚。他还是个情种.有7个老婆.对每一个都疼爱有加。传说中.他最后隐居小岛,和老婆孩子们过着幸福的神仙般的生活。
这大约是所有男人的梦想。
出生在社会底层的梁朝伟,有个嗜赌嗜酒的混帐父亲,每天回家伸手向妻子要钱,吵架是家常便饭,打骂小孩是他的渲泄方式。最后,这个毫无责任感的男人终于弃家而去,再无音讯。
粱朝伟15岁辍学,做过报童,卖过家电,选择进演艺圈是一种生存方式,惟一的目的是让母亲和妹妹每天能吃上饱饭。但是他却一步步从电视台的“五虎将”变成了中国的、亚洲的、戛纳的影帝,成了华人演艺围里公认的文艺片最佳男主角,他的事业越来越成功。
年轻时,他身边美女无数,每一段感情都来得轰轰烈烈,黎美娴、曾华倩、刘嘉玲、周嘉玲……韦爵爷曾经是他最大的梦想,可以让爱过的每一个人都陪在身边。
相似的是际遇,不同的是性情。
和银幕上昏天黑地的韦小宝截然不同的是,私底下的梁朝伟孤僻、沉闷、自卑,他不擅交际,常常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长时间不说一句话,对生活没有安全感,对婚姻没有信心,他的青春期是在周遭的一片繁华与内心的一片孤寂中度过的。
我生命中的花样年华是现在
《花样年华》里的那个中年男人,外表含蓄、内敛,心底却波涛汹涌。我们习惯看他眉头微蹙、神色抑郁的样子。印象里,他就变成了这样一个旧式男人,可以从午后坐到日落,守着阳光,却又怕被阳光照射。角落里,隔着窗,别人经过时,因着莫名的牵引缓了脚步,寻他在深处的眼睛。
过 了40岁的他开始躲避媒体的聚焦灯,不再为一些无中生有的新闻做辩解,尝试着一层层褪去明星的外衣,因为步入中年的他终于了解到自己真正向往的,其实是外 在与内心的一种统一,不要繁华,不要孤寂,要的是“平静”。他说:“我生命中的花样年华是现在。很多想法都不会那么极端,会懂得珍惜和尊重身边遇到的每一 个人,会去珍惜生命里原来很小的东西,可能是今天的天气,可能是你碰到的每一个人。”
心态上的变化是好的,但还是越来越多人为他担心。很难忘记两年前他在金像奖的颁奖礼上因醉酒而神态惶然的那一幕。
“我试过连续3个月到半年的时间,天天喝,最近我觉得有必要节制,因为我觉得自己已经喝到开始有点靡烂,最吓人的是有部分记忆空白,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。”
很 怕自己成为父亲的样子,但不经意间,还是变成了一部分的他。“我8岁开始喝酒, 有一次, 妈妈让我喝一小杯的RumCoke.甜甜的,喝了胃暖暖的,我很享受那种感觉,渐渐就上了瘾。其实不怎么懂酒,什么酒都喝,红酒、日本清酒……喝就是了, 一瓶酒拿来,喝醉了就完了。”
很多人觉得爱喝酒的人是因为现实生活不符合自己的理想,这样问他,他思索良久,不知道给怎样的答案,便只好摇头。
以前抽烟,现在戒掉了。“有一段时间一天咳到晚,咳到自己也烦,后来觉得自己很惨,这两年更明显感觉到身体状况正往下坡路走,狠狠心就不再抽了,并不觉得是件多么难的事,但是酒,只能讲会少喝,戒怕是戒不掉了。”
盲剑客的最后归宿
《东邪西毒》里,这个有着漂亮眼睛和散漫眼神的人演的是一个盲人,他选择为背叛他的妻子而战、而死,难忘的是当天空在他的眼里忽地暗下去时他的眼神;还有“我走的时候那个女孩的眼泪在我的脸上慢慢地干”。
现实中.他的爱情是,选定了一个,辜负了其他,然后再无绯闻上身,无论她在外怎样地花枝招展。
梁朝伟很少再谈有关爱情的话题,甚至刘嘉玲的名字也是禁区。他们一牵手10多年,却又分分合合,比他平生演出的所有戏剧都更精彩,还总不见落幕,便被人始终惦念着,等着看那结局,但结局又会怎样?
是聚是散,其实只是殊途同归。
到他这样的年纪,曾经被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爱情已经变得可有可无,有的那部分也升华到亲人一般的血肉之情,没有的也不再渴望,经历过太多,哪里还有激情去走相似的过程,回相同的出发点。
对婚姻,他依旧不露声色,以一句“顺其自然”挡住所有疑问。对他来讲,无论是有家庭还是儿女成群,人始终是孤单的个体,注定要孑然一身地来,无牵无绊地走。
“但是我的想法是会变的,我的个性时刻都在变,现在相比以前要平稳一些,但也可能睡一觉醒过来后会突然又想结婚也不一定。所有事没有那么绝对,我会随缘。”
陈永仁的乐观和天真
进入不惑之年,粱朝伟承认对事业已没有野心:“年纪大了,好多工作已不能负荷,等几年,我会退居幕后做监制。”不出意外的话,他的第一部作品很可能明年就问世.虽然目前还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,但在他的想像中,那应该是一部童话式的电影。
《无间道》让梁朝伟再夺金马影帝,当天晚上,他没有出席颁奖礼,朋友电话道贺,问他如何庆祝。他在话筒那端语气平淡,倦意浓浓地说一句:“回家睡觉咯!”
他喜欢陈永仁这个角色.否则不会连演三集,还加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进去。陈永仁的身份是卧底,他背负着常人难以承受的压力和重任,但梁朝伟却把他塑造成一个乐观、天真的人,“所以你会时常看到他抿嘴笑。”
这 是他期望自己可以做到的,但平时,他多半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,因为太爱想事情。简单生活是他目前最大的向往,而电影中的陈永仁过的其实就是最简单的生活, 想做好一件事就一直坚持着做,未来怎样,不多想。“年轻的时候,我费了很多心力去想以后的事儿,但现在,我只要过好当下就可以。”
说这段话时.他在一间拉了一半窗帘的小屋子里,正是黄昏.鲜红落日挂在他身后,他用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对面那几个以朝圣之姿仰视着他的记者。
他留细碎的胡须,头发凌乱,衣服上有皱褶。
光芒却无法遮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