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0 《电影双周刊》: 梁朝偉 康城影帝與國際大導
梁 朝 偉 一 個 康 城 影 帝 與 三 位 國 際 大 導
2000 《电影双周刊》 Movie Biweekly Magazine
INTERVIEWER : Cecilia Wong / 荷瑪
TEXT : Cecilia Wong
PHOTO : Ken Kan
梁 朝 偉 在 影 圈 耕 耘 多 年 , 成 績 一 向 有 目 共 睹 , 今 年 , 他 憑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終 於 成 為 康 城 影 帝 。 影 帝 的 名 銜 為 香 港 影 壇 帶 來 光 榮 , 也 為 梁 朝 偉 帶 來 更 多 自 信 心 。 回 望 這 條 漫 長 的 演 藝 星 途 , 從 電 視 台 小 生 躍 升 為 康 城 影 帝 , 三 位 國 際 級 導 演 王 家 衛 、 侯 孝 賢 和 陳 英 雄 , 跟 他 途 上 並 肩 齊 走 。
王 家 衛
「 佢 令 我 覺 得 唔 拍 佢 睃 戲 就 係 遺 憾 ! 」
《 花 樣 年 華 》 的 複 雜 性
上 次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在 康 城 沒 有 拿 到 獎 , 大 家 都 戥 你 不 值 。 今 日 你 終 於 成 為 康 城 影 帝 , 相 信 有 很 多 人 都 問 過 你 得 獎 的 感 受 , 我 們 反 而 想 知 道 , 假 設 今 次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你 冇 獎 而 回 , 心 情 又 會 如 何 ?
其 實 今 次 我 已 經 不 再 期 望 甚 麼 , 因 為 上 次 期 望 太 多 , 結 果 搞 到 自 己 很 不 開 心 , 所 以 今 次 基 本 上 只 做 番 自 己 應 該 做 的 事 — — 做 了 一 大 堆 訪 問 , 這 是 每 次 去 康 城 的 例 行 公 事 。 今 次 冇 期 望 , 不 想 好 似 上 次 咁 !
如 果 今 次 真 的 拿 不 到 獎 , 是 否 真 的 無 所 謂 ?
呀 ( 猶 豫 片 刻 ) … … 有 就 最 好 啦 , 咁 又 唔 係 無 所 謂 睃 , 所 以 點 解 我 四 年 去 三 次 康 城 ! 上 次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俾 我 知 道 其 實 我 的 水 準 同 其 他 人 不 是 相 差 太 遠 , 我 是 有 機 會 的 , 所 以 點 解 唔 想 緔 狍 ! 只 要 我 保 持 自 己 的 水 準 , 然 後 成 日 箧 , 總 會 有 一 次 緔 到 ! ( 眾 人 大 笑 ) 但 如 果 真 係 緔 唔 到 也 沒 辦 法 , 因 為 這 不 是 我 控 制 範 圍 內 的 事 。 而 且 人 人 的 電 影 口 味 也 不 同 , 如 果 某 人 是 不 喜 歡 的 , 就 算 你 做 得 幾 好 他 都 會 覺 得 不 好 , 有 時 又 會 撞 有 些 人 很 鍾 意 你 也 說 不 定 … … 。 但 又 不 是 說 是 為 了 緔 獎 才 去 康 城 的 , 拍 戲 時 也 不 會 想 : 「 部 戲 會 唔 會 入 圍 ? 」 。 其 實 每 次 都 是 去 到 才 會 想 這 些 問 題 !
拿 你 在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和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的 演 出 相 比 , 你 自 己 覺 得 哪 一 部 戲 更 值 得 獲 獎 ?
我 沒 有 覺 得 哪 部 戲 更 值 得 獲 獎 , 因 為 兩 部 戲 是 很 不 同 的 。 《 春 》 片 的 角 色 是 很 直 接 的 , 但 《 花 》 片 裡 的 周 慕 雲 則 很 複 雜 , 完 全 是 兩 種 不 同 的 人 ! 周 慕 雲 性 格 比 較 成 熟 , 而 且 很 「 收 埋 」 自 己 。 或 者 以 前 觀 眾 都 看 過 梁 朝 偉 演 一 些 好 沉 默 寡 言 , 好 「 收 埋 」 , 好 壓 抑 情 緒 的 角 色 , 但 今 次 有 些 不 同 , 他 比 那 些 角 色 複 雜 畭 , 深 畭 , 成 熟 畭 。 所 以 我 覺 得 周 慕 雲 是 我 演 戲 以 來 最 難 演 的 角 色 ! 也 很 難 說 哪 部 戲 更 值 得 獲 獎 。
《 花 樣 年 華 》 裡 周 慕 雲 的 「 複 雜 性 」 是 來 自 哪 裡 ? 因 為 或 者 有 人 會 說 因 為 王 家 衛 的 戲 並 沒 有 full script , 大 家 不 知 道 角 色 的 發 展 … …
我 覺 得 這 個 人 物 本 身 就 很 複 雜 , 他 的 動 機 很 複 雜 , 他 不 知 道 為 甚 麼 想 跟 蘇 麗 珍 ( 張 曼 玉 ) 發 展 一 段 關 係 , 是 因 為 知 道 自 己 老 婆 跟 她 老 公 有 染 而 作 出 報 復 ? 所 以 他 去 接 近 蘇 麗 珍 , 其 實 是 一 個 報 復 的 布 局 。 又 或 者 … … 他 自 己 也 不 太 清 楚 , 或 者 「 報 復 」 只 是 一 個 藉 口 而 已 , 其 實 他 一 早 已 不 愛 他 老 婆 , 只 是 藉 此 發 展 另 一 段 感 情 ! 所 以 這 人 物 很 複 雜 , 他 不 太 清 楚 為 何 自 己 在 不 知 不 覺 間 愛 上 了 這 個 女 人 ( 蘇 麗 珍 ) , 但 實 際 一 切 又 像 個 布 局 , 他 要 他 老 婆 一 嚐 他 曾 經 承 受 過 的 痛 苦 , 然 後 離 開 她 。 在 離 開 自 己 老 婆 的 同 時 , 他 又 會 覺 得 個 心 「 穃 」 一 「 穃 」 , 那 時 他 恍 然 問 自 己 : 「 點 解 自 己 會 咁 做 ? 」 除 了 他 與 蘇 麗 珍 之 間 的 關 係 是 個 秘 密 之 外 , 這 個 報 復 未 必 是 有 心 , 但 又 是 一 個 他 不 能 與 別 人 分 享 的 秘 密 。 當 中 的 複 雜 性 就 源 於 此 。
要 表 現 出 這 種 層 次 , 相 信 比 這 個 角 色 的 複 雜 性 格 更 複 雜 !
這 部 戲 的 對 白 不 多 , 那 些 很 戲 劇 的 場 面 觀 眾 又 睇 唔 到 , 雖 然 有 拍 到 , 但 都 被 cut !
周 慕 雲 這 個 角 色 的 複 雜 性 , 是 你 一 接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就 知 道 , 還 是 劇 本 慢 慢 畭 develop 下 去 才 知 ?
王 家 衛 不 會 讓 你 知 道 角 色 是 怎 樣 develop 的 ! ( 眾 人 大 笑 ) 其 實 跟 他 合 作 這 麼 多 年 , 他 做 事 的 方 式 是 先 源 自 一 個 概 念 , 然 後 到 實 際 行 動 時 , 在 大 家 互 相 刺 激 底 下 去 發 展 這 個 故 事 。 而 當 時 他 只 基 於 一 個 很 簡 單 的 概 念 : 周 慕 雲 跟 蘇 麗 珍 的 婚 外 情 。
剛 才 我 忘 了 說 , 其 實 我 跟 張 曼 玉 在 戲 中 同 時 都 在 演 兩 個 角 色 。 我 們 一 方 面 演 丈 夫 / 老 婆 , 一 方 面 又 演 情 夫 / 情 婦 。 一 開 始 時 我 們 未 知 道 自 己 的 伴 侶 有 婚 外 情 時 , 身 分 是 別 人 的 丈 夫 / 老 婆 , 到 後 來 我 們 發 展 出 關 係 , 又 變 情 夫 / 情 婦 , 就 是 原 先 自 己 的 伴 侶 的 roles ! 同 一 時 間 演 兩 個 roles , 這 又 跟 以 前 演 過 的 戲 很 不 同 。
在 拍 攝 過 程 中 你 慢 慢 了 解 周 慕 雲 這 個 角 色 性 格 , 應 該 會 在 腦 海 中 組 織 起 整 個 故 事 , 它 跟 你 在 康 城 看 到 的 版 本 出 入 大 嗎 ?
我 從 沒 想 過 整 個 故 事 會 是 怎 樣 的 , 亦 都 不 知 道 究 竟 剪 出 來 會 是 怎 樣 ! 跟 家 衛 合 作 這 麼 久 , 我 從 來 都 冇 辦 法 知 道 電 影 拍 出 來 會 是 怎 樣 ! ( 笑 ) 我 想 像 不 到 , 也 就 不 會 花 時 間 去 想 ! 我 就 是 喜 歡 那 種 「 入 到 戲 院 睇 下 究 竟 佢 將 拍 睃 菲 林 剪 成 乜 礰 」 的 感 覺 , 每 一 次 都 感 到 很 新 鮮 ! 或 者 我 並 沒 有 刻 意 去 幻 想 出 來 的 電 影 會 是 怎 樣 , 所 以 會 帶 疬 很 自 在 的 心 情 去 看 , 而 往 往 又 出 人 意 表 !
其 實 每 次 的 感 覺 都 是 這 樣 : 第 一 次 睇 的 時 候 就 永 遠 都 睇 唔 到 , 因 為 全 神 貫 注 留 意 「 拍 碵 畭 片 段 去 邊 ! 」 ; 第 二 次 就 開 始 細 心 去 看 ; 第 三 次 又 睇 到 多 畭 礰 。 起 碼 要 睇 兩 三 次 才 睇 得 清 楚 , 因 為 拍 了 太 多 菲 林 , 第 一 次 沒 可 能 集 中 精 神 去 留 意 故 事 情 節 。
王 家 衛 一 開 始 找 你 演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跟 你 說 過 甚 麼 ? 是 不 是 只 是 很 簡 單 告 訴 你 這 是 個 有 關 婚 外 情 的 故 事 ?
係 呀 !
就 這 樣 三 言 兩 語 ?
係 呀 , 就 係 咁 簡 單 ! 其 實 故 事 的 主 題 很 簡 單 , 有 了 主 題 就 可 以 發 展 下 去 。
導 演 給 你 的 故 事 概 念 是 如 此 簡 單 , 你 怎 樣 去 create 角 色 的 個 性 ? 怎 去 理 解 之 前 之 後 發 生 在 他 身 上 的 種 種 ?
拍 王 家 衛 的 戲 不 用 想 太 多 , 他 給 我 這 麼 多 菲 林 試 , 我 就 在 演 出 的 過 程 中 慢 慢 去 試 ! 其 實 他 每 日 都 有 給 我 們 劇 本 , 只 要 每 場 戲 都 認 真 完 全 投 入 去 演 , 經 過 這 個 過 程 , 角 色 性 格 會 慢 慢 形 成 , 連 我 自 己 也 在 不 知 不 覺 間 成 長 了 。
這 就 是 王 家 衛 對 付 一 些 很 有 演 戲 經 驗 的 演 員 的 辦 法 。 因 為 很 有 經 驗 的 演 員 在 演 戲 上 有 很 多 知 識 和 技 巧 , 潛 意 識 中 會 有 自 己 的 一 套 做 法 。 如 果 演 出 前 有 很 多 準 備 , 就 會 設 計 了 好 多 礰 , 來 到 現 場 就 很 容 易 會 「 做 戲 」 , 這 樣 會 變 成 一 個 限 制 自 己 的 框 框 。 王 家 衛 跟 其 他 導 演 不 同 之 處 , 他 會 給 你 很 大 自 由 度 , 隨 你 喜 歡 怎 樣 發 揮 。
辛 苦 ? 享 受 ?
未 跟 王 家 衛 合 作 之 前 , 你 是 不 是 那 種 演 出 前 做 好 多 預 備 、 資 料 搜 集 的 演 員 ?
是 。 一 開 始 接 觸 拍 戲 就 知 道 係 要 咁 。 一 般 來 說 , 大 部 分 的 導 演 都 會 要 求 演 員 在 接 過 劇 本 後 要 做 事 前 工 夫 , 但 亦 有 一 些 像 王 家 衛 般 。 對 一 些 經 驗 豐 富 的 演 員 來 說 , 遇 到 像 王 家 衛 這 種 導 演 會 開 心 畭 , 但 新 演 員 就 會 一 頭 霧 水 , 然 後 好 驚 唔 知 點 算 。
現 在 跟 王 家 衛 合 作 不 會 再 有 驚 的 感 覺 ?
我 唔 會 有 眞 啦 !
我 成 日 同 張 曼 玉 講 : 「 唔 駛 聽 佢 ( 王 家 衛 ) 講 ! 」
佢 話 : 「 偉 仔 , 你 唔 聽 古 仔 呀 ! 」
我 就 講 : 「 我 唔 聽 呀 ! 」
「 真 係 唔 聽 呀 ? 」
「 礴 氣 啦 ! 」
「 咁 睇 唔 睇 片 呀 ? 」
「 礴 氣 啦 ! 都 唔 知 用 唔 用 睃 ! 」
( 眾 人 大 笑 )
我 同 Maggie 講 , 不 用 理 會 其 他 事 , 只 要 投 入 角 色 去 演 , character 就 會 慢 慢 develop 出 箧 。 這 樣 不 好 嗎 , 有 時 咁 樣 做 戲 都 幾 好 玩 。
《 花 樣 年 華 》 拍 攝 時 間 很 長 , 你 在 當 中 慢 慢 摸 到 角 色 的 複 雜 性 , 要 你 不 斷 地 投 入 去 演 , 會 不 會 覺 得 是 種 「 折 磨 」 ?
也 不 會 覺 得 是 種 折 磨 的 。 作 為 一 個 演 員 , 如 果 有 這 麼 多 時 間 讓 你 慢 慢 去 演 , 你 話 係 折 磨 , 但 你 又 話 鍾 意 演 戲 喎 , 咁 你 究 竟 想 點 ? ( 笑 )
我 覺 得 … … 有 誰 會 負 擔 得 起 花 這 麼 多 菲 林 去 拍 一 部 戲 ? 就 是 這 原 因 , 所 以 我 們 一 直 合 作 至 今 ! 作 為 一 個 演 員 , 這 是 好 的 , 他 用 上 四 十 萬 呎 菲 林 來 拍 , 其 中 有 三 十 萬 呎 是 給 你 排 戲 ! 說 是 排 戲 就 誇 張 了 , 但 起 碼 角 色 會 在 這 過 程 中 慢 慢 變 得 立 體 , 而 這 樣 又 會 容 易 過 只 給 你 一 個 劇 本 , 要 你 花 一 個 月 去 拍 ! 要 在 這 麼 短 時 間 內 憑 空 想 像 去 投 入 角 色 , 去 設 計 他 的 背 景 , 是 很 難 的 。
王 家 衛 的 做 法 對 演 員 來 說 是 百 利 而 無 一 害 的 , 從 這 麼 多 呎 菲 林 中 去 揀 選 出 來 的 , 一 定 是 最 好 的 。 作 為 一 個 演 員 , 這 是 好 玩 的 ! 之 前 我 說 過 好 翅 , 但 那 種 辛 苦 和 翅 不 全 是 因 為 要 長 時 間 投 入 去 演 一 個 角 色 , 而 是 我 不 太 清 楚 王 家 衛 究 竟 想 個 故 事 怎 樣 發 展 下 去 , 他 一 直 繼 續 拍 , 究 竟 要 拍 甚 麼 呢 ? 幾 時 先 拍 夠 呢 ? 其 實 人 物 故 事 可 以 繼 續 發 展 下 去 的 , 所 以 就 算 拍 到 明 年 也 可 以 ! 慢 慢 我 會 覺 得 他 有 點 貪 心 , 大 家 都 開 始 擔 心 。
王 家 衛 有 時 做 礰 好 神 秘 , 不 讓 你 知 道 究 竟 他 想 怎 樣 , 這 樣 會 令 我 感 到 有 點 辛 苦 !
他 是 不 讓 你 知 道 , 還 是 他 不 知 怎 樣 去 讓 你 知 道 ?
就 係 兩 樣 都 唔 知 先 至 辛 苦 囉 !
可 能 佢 仲 辛 苦 過 你 !
算 啦 , 都 無 所 謂 了 , 反 正 我 都 不 會 問 他 ! 雖 然 有 點 辛 苦 , 但 不 是 辛 苦 到 要 死 個 種 ! ( 笑 )
那 是 精 神 上 的 辛 苦 !
其 實 都 沒 所 謂 , 大 家 合 作 這 麼 久 , 都 明 白 這 是 他 的 方 式 ! 拍 戲 都 是 辛 苦 的 , 拍 吳 宇 森 的 戲 , 經 常 要 拍 爆 炸 槍 戰 場 面 也 不 好 過 。 但 拍 戲 的 過 程 總 有 開 心 和 不 開 心 , 作 為 一 個 演 員 , 那 始 終 是 一 種 好 的 經 驗 。
我 們 看 《 布 宜 諾 斯 艾 利 斯 ‧ 攝 氏 零 度 》 時 , 其 中 有 一 part 你 剖 白 說 在 阿 根 廷 拍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拍 得 太 久 , 很 掛 念 香 港 和 家 人 , 這 令 我 想 起 馬 龍 ‧ 白 蘭 度 拍 《 現 代 啟 示 錄 》 時 在 菲 律 賓 滯 留 太 久 , 人 也 陷 入 瘋 狂 狀 態 。 你 自 己 試 過 有 類 似 的 經 驗 ?
今 次 拍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沒 有 那 種 感 覺 , 因 為 拍 攝 地 點 很 接 近 香 港 , 隨 時 也 可 以 回 來 ! ( 眾 人 大 笑 ) 有 時 拍 到 咁 上 下 就 會 返 香 港 , 過 幾 天 又 回 去 location ! 所 以 沒 有 那 種 「 好 掛 住 香 港 」 的 感 覺 。 但 上 次 在 阿 根 廷 拍 《 春 光 乍 洩 》 就 覺 得 好 遠 , 感 覺 好 似 拍 極 都 拍 唔 完 !
王 家 衛 說 故 事 好 吸 引 !
每 一 次 你 答 應 跟 王 家 衛 合 作 , 是 因 為 他 口 中 的 故 事 概 念 太 吸 引 你 ? 還 是 你 特 別 享 受 那 個 拍 攝 過 程 ?
第 一 , 我 很 享 受 跟 王 家 衛 以 及 他 的 班 底 合 作 ; 第 二 , 王 家 衛 其 實 太 叻 講 古 仔 , 每 次 我 聽 他 講 的 古 仔 , 都 會 令 我 覺 得 : 「 哎 呀 , 如 果 唔 拍 就 真 係 遺 憾 ! 真 係 好 大 損 失 ! 」 ( 眾 人 大 笑 )
他 講 古 仔 真 係 好 叻 ! 我 覺 得 好 的 導 演 講 古 仔 要 好 叻 , 從 他 口 中 講 出 來 的 古 仔 就 份 外 吸 引 , 搞 到 我 覺 得 唔 拍 就 係 遺 憾 !
加 上 這 一 班 工 作 人 員 合 作 了 很 多 年 , 一 起 工 作 的 感 覺 很 舒 服 , 上 上 下 下 , 由 導 演 , 至 燈 光 、 道 具 , 無 形 中 建 立 了 信 任 和 感 情 , 彼 此 又 有 默 契 。 我 們 不 是 經 常 碰 面 , 差 不 多 兩 三 年 才 合 作 一 次 , 但 每 次 都 很 珍 惜 , 覺 得 好 好 玩 。
如 果 今 次 冇 拍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, 你 覺 得 自 己 有 甚 麼 遺 憾 和 損 失 ? 故 事 有 甚 麼 吸 引 你 ?
就 係 永 遠 都 摸 唔 清 佢 搞 畭 乜 礰 : 「 今 次 又 會 點 呢 ? 」 , 這 就 是 我 一 直 想 跟 他 合 作 的 原 因 。 而 家 我 都 好 想 知 《 2046 》 究 竟 皹 到 搞 乜 礰 ? 科 幻 ? 唔 係 畉 ! 我 又 好 想 睇 畄 究 竟 搞 乜 ! ( 眾 人 大 笑 ) 有 時 他 就 係 有 些 新 東 西 , 搞 到 你 籮 籮 孿 , 令 你 覺 得 唔 演 就 真 係 唔 抵 !
拍 了 這 麼 多 王 家 衛 的 戲 , 可 否 令 你 了 解 王 家 衛 這 個 人 ?
唔 … … 我 冇 想 過 自 己 了 不 了 解 他 。 雖 然 大 家 經 常 合 作 , 但 其 實 我 們 平 時 並 不 怎 麼 見 面 , 保 持 距 離 好 畭 , 如 果 唔 係 就 冇 晒 神 秘 感 ! 唔 新 鮮 ! ( 笑 )
解 開 《 阿 飛 》 大 謎 團
我 們 想 向 你 求 證 一 個 香 港 電 影 圈 最 大 的 謎 團 : 就 是 當 時 你 接 拍 《 阿 飛 正 傳 》 , 王 家 衛 給 你 的 指 令 要 甚 麼 ? 為 甚 麼 你 只 出 場 幾 分 鐘 , 卻 讓 大 家 留 下 極 深 刻 印 象 ? 但 其 實 大 家 又 不 知 道 為 甚 麼 《 阿 飛 》 會 有 如 此 ending ?
我 的 出 場 就 是 要 讓 大 家 知 道 《 阿 飛 》 有 下 集 ! 當 時 因 為 票 房 問 題 , 以 及 當 中 牽 涉 龐 大 的 成 本 , 沒 有 投 資 者 出 錢 拍 下 集 。 我 的 角 色 只 有 咁 少 戲 分 , 因 為 當 時 劉 嘉 玲 出 了 事 , 我 要 陪 她 , 所 以 決 定 不 拍 。 其 實 《 阿 飛 》 早 已 有 兩 集 的 故 事 , 所 以 先 拍 哪 一 集 也 沒 所 謂 , 而 我 當 時 開 了 兩 星 期 工 , 慢 慢 漸 入 佳 境 , 揣 摸 到 要 怎 樣 去 演 。
我 演 一 個 賭 徒 , 跟 張 曼 玉 有 一 條 感 情 線 , 而 李 殿 朗 演 我 的 姊 姊 , 是 個 妓 女 … … , 但 因 為 劉 嘉 玲 的 事 , 所 以 就 沒 有 再 拍 下 去 。 《 阿 飛 》 最 後 一 個 鏡 頭 , 就 是 話 俾 觀 眾 聽 : 「 梁 朝 偉 出 現 啦 ! 」 。 後 來 發 覺 出 來 的 效 果 不 錯 。
我 們 看 《 阿 飛 》 最 後 一 個 鏡 頭 時 覺 得 好 奇 怪 , 只 見 你 在 梳 頭 , 將 錢 放 進 口 袋 裡 … … , 其 實 當 時 王 家 衛 給 了 你 甚 麼 指 令 ? 叫 你 怎 樣 去 演 ?
其 實 那 是 我 ( 賭 徒 ) 每 日 routine 要 做 的 事 , 我 每 次 出 去 賭 錢 都 不 知 會 賭 多 久 , 賭 完 後 就 回 家 睡 覺 , 睡 醒 後 又 再 出 去 賭 過 … … 。 為 甚 麼 我 會 挫 手 指 甲 ? 因 為 我 拍 《 阿 飛 》 之 前 請 教 過 一 個 賭 錢 很 叻 的 人 , 發 現 他 的 手 指 很 靚 , 原 來 賭 徒 的 手 要 keep 得 好 靚 。 所 以 那 時 我 每 次 見 到 劉 嘉 玲 修 甲 , 就 會 叫 她 也 幫 我 修 一 下 , 看 看 怎 樣 修 。 挫 手 指 甲 是 那 個 角 色 每 次 出 去 賭 錢 前 要 做 的 routine 工 作 。
那 場 戲 其 實 是 很 生 活 化 、 很 平 淡 的 演 出 , 但 end up 大 家 都 覺 得 當 中 有 很 大 魔 力 , 其 實 你 演 的 時 候 放 了 甚 麼 在 當 中 ? 對 你 來 說 有 難 度 嗎 ?
呀 … … 就 係 我 自 己 都 覺 得 好 勁 ! 這 就 是 為 甚 麼 我 第 一 次 拍 完 王 家 衛 的 戲 後 想 做 番 戲 ! 為 甚 麼 他 這 樣 犀 利 ? 可 以 將 我 拍 成 咁 ! 我 自 己 以 前 都 未 試 過 演 戲 演 成 咁 ! 究 竟 有 甚 麼 魔 力 呢 ? 一 場 這 樣 簡 單 的 戲 其 實 是 很 難 演 的 , 之 後 我 想 再 演 一 次 也 不 能 ! 當 中 沒 甚 麼 特 別 元 素 , 但 拍 一 個 這 樣 長 的 鏡 頭 , 如 果 稍 為 欠 缺 信 心 , 或 者 不 投 入 其 中 , 演 出 來 就 不 好 看 。 要 演 得 像 《 阿 飛 》 咁 舒 舒 服 服 , 就 真 係 很 難 , 連 我 自 己 也 不 知 道 當 時 為 何 會 做 到 !
你 當 時 是 在 最 fit 的 狀 態 嗎 ?
不 是 , 有 時 就 是 這 樣 , 在 無 意 識 下 就 做 到 了 !
演 戲 的 技 巧 其 實 是 practise 好 耐 得 回 來 的 , 你 怎 樣 能 夠 拋 下 一 切 , 無 意 識 地 去 演 呢 ? ! 如 果 你 刻 意 去 照 照 鏡 、 梳 梳 頭 , 就 會 令 人 看 到 演 戲 的 痕 跡 , 尤 其 是 當 你 是 個 識 得 做 戲 的 演 員 時 , 你 要 怎 樣 拋 開 一 切 , 單 單 用 個 心 去 演 , 不 是 用 個 腦 去 做 ?
侯 孝 賢
「 佢 將 我 帶 到 國 際 電 影 舞 台 ! 」
期 望 可 以 擦 出 真 火 花
未 拍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之 前 , 你 有 看 過 侯 孝 賢 的 電 影 嗎 ?
沒 有 。
那 次 的 演 出 機 會 是 否 來 得 很 突 然 ? 當 時 有 沒 有 想 過 他 是 一 個 甚 麼 級 數 的 導 演 ?
那 時 我 連 侯 孝 賢 是 誰 也 不 知 道 ! 別 人 告 訴 我 侯 孝 賢 是 大 師 , 我 才 「 哦 」 ! 後 來 大 家 出 來 吃 過 飯 , 談 過 演 出 的 事 。
之 後 有 重 看 他 的 作 品 嗎 ?
有 ! 覺 得 他 好 勁 , 真 是 個 大 師 ! 他 的 電 影 可 以 說 是 一 個 時 代 的 見 證 , 不 獨 是 娛 樂 。 例 如 他 將 「 二 二 八 事 件 」 拍 成 電 影 , 將 來 有 人 想 翻 查 一 些 關 於 「 二 二 八 」 的 資 料 時 , 看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也 可 以 窺 看 一 二 。 作 為 一 個 演 員 , 我 又 不 會 覺 得 演 他 的 戲 會 很 有 發 揮 機 會 , 他 的 電 影 一 出 來 就 被 標 誌 「 侯 孝 賢 」 , 其 他 人 都 唔 關 事 。
侯 孝 賢 的 電 影 很 生 活 化 , 演 員 無 論 是 說 話 或 動 作 也 很 生 活 化 , 很 淡 。 他 所 發 的 指 令 又 是 怎 樣 的 ? 給 你 的 概 念 又 是 怎 樣 ?
冇 眞 , 他 給 我 很 大 自 由 度 , 一 切 都 隨 我 喜 歡 , 他 會 話 俾 你 聽 部 攝 影 機 會 擺 在 那 裡 , 你 喜 歡 怎 樣 就 怎 樣 , 出 出 入 入 就 隨 便 你 ! 他 在 拍 攝 現 場 不 太 出 聲 。 就 好 似 上 次 拍 《 海 上 花 》 , 他 也 是 不 太 說 話 , 任 由 我 們 自 己 去 演 。 他 很 明 白 演 員 的 難 處 , 有 時 演 員 情 緒 不 好 , 他 情 願 收 工 也 不 會 強 迫 , 而 他 從 來 未 試 過 在 現 場 指 令 我 做 甚 麼 , 只 會 說 : 「 埋 位 … … , 好 , 下 一 個 … … 拍 ! 」 但 拍 完 了 又 不 出 聲 !
他 這 種 沒 有 指 令 的 方 式 , 跟 王 家 衛 的 相 似 嗎 ?
王 家 衛 不 會 這 樣 的 , 他 拍 完 後 覺 得 有 那 些 地 方 唔 得 , 他 會 跟 我 商 量 , 叫 我 用 第 二 個 方 式 去 演 , 但 侯 孝 賢 就 不 會 , 他 說 OK 就 OK , 從 未 試 過 告 訴 我 要 這 樣 演 那 樣 做 !
侯 孝 賢 說 他 拍 《 海 上 花 》 時 每 個 鏡 頭 都 take 好 多 次 , 要 令 到 演 員 都 好 翅 , 然 後 就 變 得 冇 咁 裝 備 , 演 得 最 自 然 ! 他 也 是 這 樣 對 你 嗎 ?
我 不 知 道 , 當 時 都 冇 咁 清 醒 , 總 知 他 說 OK 就 OK 。
拍 他 的 戲 不 可 裝 備 自 己 ?
其 實 拍 戲 時 應 該 不 要 帶 這 麼 多 包 袱 去 , 就 算 要 準 備 角 色 也 是 開 拍 前 三 數 個 月 準 備 , 不 應 到 拍 戲 現 場 才 準 備 。
聽 來 你 enjoy 跟 王 家 衛 合 作 多 過 同 侯 孝 賢 ?
也 不 是 , 我 都 喜 歡 跟 侯 孝 賢 合 作 , 但 我 們 差 不 多 隔 了 十 年 才 再 合 作 , 感 覺 很 陌 生 , 大 家 都 客 客 氣 氣 的 , 我 很 怕 這 種 感 覺 。 但 跟 王 家 衛 合 作 太 多 , 彼 此 太 熟 了 。 你 看 馬 田 ‧ 史 高 西 斯 , 和 他 合 作 的 演 員 也 是 來 來 去 去 碵 幾 個 ! 大 家 合 作 慣 就 會 有 默 契 , 也 不 會 客 客 氣 氣 , 知 道 對 方 點 樣 先 收 貨 ! 跟 侯 孝 賢 很 少 接 觸 , 所 以 有 時 他 話 OK 收 貨 , 我 都 會 問 自 己 : 「 係 唔 係 眞 ! 」 但 又 不 好 意 思 出 聲 , 彼 此 都 不 知 道 對 方 介 不 介 意 , 欠 缺 一 點 默 契 ! 所 以 為 甚 麼 我 仍 然 希 望 再 跟 他 合 作 , 就 是 想 拍 出 一 部 大 家 都 滿 意 的 作 品 ! 因 此 最 重 要 是 時 間 。
你 在 侯 孝 賢 執 導 的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及 《 海 上 花 》 演 啞 仔 和 講 上 海 話 的 官 員 , 是 不 是 因 為 語 言 的 障 礙 , 反 而 令 你 更 集 中 火 力 在 眼 神 和 身 體 動 作 上 ?
其 實 我 不 想 只 集 中 在 眼 神 , 我 反 而 想 集 中 在 身 體 動 作 上 , 但 這 一 環 我 比 較 弱 , 無 辦 法 控 制 得 好 , 所 以 拍 了 侯 孝 賢 兩 部 戲 我 都 覺 得 好 遺 憾 , 因 為 我 未 發 揮 我 理 想 水 準 。 雖 然 很 多 人 說 我 的 表 現 很 不 錯 , 但 跟 我 自 己 定 的 水 準 還 相 差 很 遠 。 如 果 真 的 達 到 我 的 水 準 , 大 家 一 定 會 覺 得 很 好 了 !
後 來 他 找 我 拍 《 海 上 花 》 , 我 真 的 被 他 激 死 , 其 實 我 曾 經 推 掉 的 , 但 又 抵 不 住 他 的 游 說 而 答 應 了 。 要 在 戲 中 講 上 海 話 對 我 來 說 是 個 大 包 袱 , 因 為 每 天 開 工 時 就 擔 心 自 己 講 得 正 唔 正 呢 , 這 樣 我 一 定 演 得 不 好 。 我 自 己 講 完 對 白 都 忍 唔 住 笑 , 我 點 可 以 相 信 自 己 ? 除 非 有 很 多 時 間 準 備 , 但 現 實 上 又 不 可 。
相 信 之 後 再 跟 他 合 作 , 一 定 要 講 我 熟 悉 的 語 言 , 那 怕 是 半 鹹 不 淡 的 國 語 , 香 港 人 講 國 語 講 得 唔 正 唔 緊 要 ! 就 好 似 中 國 人 拍 西 片 時 , 點 解 一 定 要 講 得 一 口 流 俐 的 英 語 , 人 人 都 講 到 好 似 西 人 咁 ! 那 是 很 奇 怪 的 !
我 同 侯 孝 賢 都 覺 得 , 大 家 合 作 時 總 是 有 kick 住 的 感 覺 , 未 撻 得 疬 火 花 , 未 能 完 全 發 揮 到 , 所 以 希 望 下 一 次 合 作 可 以 更 好 。
侯 孝 賢 以 長 鏡 頭 著 名 , 吳 宇 森 則 喜 歡 將 鏡 頭 剪 得 好 碎 , 作 為 演 員 , 應 付 這 兩 種 不 同 風 格 是 否 有 不 同 的 演 戲 方 法 ? 哪 一 種 風 格 更 容 易 集 中 精 神 ?
其 實 鏡 頭 愈 長 愈 容 易 , 因 為 你 可 以 連 貫 地 演 。 但 鏡 頭 太 碎 , 那 就 需 要 花 很 多 精 神 去 記 。 幸 好 以 前 在 TVB 已 經 被 訓 練 得 所 向 無 敵 了 , 因 為 那 時 每 日 拍 二 、 三 十 場 戲 , 每 場 戲 有 四 、 五 頁 紙 , 外 景 用 一 部 機 拍 , 廠 景 用 三 部 機 拍 , 所 以 無 論 是 剪 得 好 碎 , 或 是 好 長 的 shot 直 落 , 都 訓 練 有 素 。
撇 除 導 演 的 風 格 , 如 果 演 員 跟 導 演 的 思 想 較 為 接 近 , 大 家 較 channel , 演 出 時 會 否 更 有 幫 助 ?
其 實 演 員 可 以 控 制 的 空 間 很 少 , 而 且 非 常 被 動 , 根 本 影 響 不 到 整 個 故 事 , 也 影 響 不 到 導 演 的 想 法 , 你 只 可 以 跟 疬 導 演 的 意 思 去 做 , 所 以 我 經 常 覺 得 很 無 力 ! 基 本 上 演 員 只 是 導 演 的 一 隻 棋 子 , 他 想 你 點 你 就 要 點 。 這 也 是 我 想 做 監 製 的 原 因 , 因 為 可 以 參 與 多 畭 。
陳 英 雄
「 我 們 一 直 都 合 作 得 好 愉 快 ! 」
陳 英 雄 好 抽 象
說 到 陳 英 雄 , 你 跟 他 只 合 作 過 《 三 輪 車 伕 》 , 那 次 合 作 愉 快 嗎 ?
跟 陳 英 雄 合 作 其 實 很 愉 快 , 但 他 是 學 院 派 的 , 所 以 比 較 抽 象 ! ( 笑 ) 但 無 可 否 認 , 他 是 個 很 有 天 份 的 導 演 , 也 是 我 好 好 的 朋 友 。 我 覺 得 他 的 想 法 很 抽 象 , 他 第 一 部 拍 《 青 木 瓜 之 味 》 , 然 後 拍 了 《 三 輪 車 伕 》 , 今 年 拍 了 《 三 姊 妹 》 , 遲 些 又 會 拍 一 部 講 連 環 殺 手 的 電 影 , 我 也 有 份 演 出 … … , 基 本 上 他 三 年 前 已 經 將 劇 本 給 了 我 , 我 問 他 : 「 咁 抽 象 , 得 唔 得 眞 ? 」
你 所 說 的 「 抽 象 」 , 是 concept ? 還 是 故 事 本 身 ?
是 他 的 思 路 很 抽 象 。 例 如 部 戲 要 有 耶 穌 , 咁 我 就 「 畄 , 耶 穌 呀 ! 哦 , 咁 抽 象 呀 ! 」 ( 笑 )
接 到 這 種 劇 本 , 你 是 否 需 要 問 清 楚 究 竟 佢 想 點 ?
陳 英 雄 就 好 清 楚 的 。 其 實 侯 孝 賢 都 給 我 很 多 有 關 資 料 , 但 陳 英 雄 就 更 清 楚 , 他 連 落 甚 麼 配 樂 、 用 甚 麼 拍 法 都 清 楚 告 訴 我 ( 眾 人 大 笑 ) , 然 後 他 又 會 問 我 有 甚 麼 意 見 , 我 通 常 都 話 : 「 意 見 都 有 睃 , 我 返 去 諗 諗 ! 」 他 這 個 人 很 主 動 , 而 且 大 家 溝 通 也 很 多 , 就 算 唔 拍 戲 時 都 經 常 一 齊 去 玩 , 去 食 飯 , 去 睇 畫 … … , 或 者 加 上 大 家 年 紀 又 相 若 , 所 以 跟 他 溝 通 最 多 最 好 , 有 時 甚 至 拿 疬 劇 本 商 量 , 但 跟 王 家 衛 和 侯 孝 賢 就 很 少 這 樣 。
如 果 陳 英 雄 樣 樣 事 都 計 劃 好 , 對 演 員 來 說 表 現 空 間 是 否 相 對 地 細 了 ?
那 又 不 是 , 他 給 我 很 多 資 料 的 同 時 , 都 會 給 我 很 多 空 間 。 我 們 一 直 合 作 得 都 好 愉 快 。
演 戲 心 經
現 在 你 拍 戲 需 要 拋 開 以 往 的 經 驗 ?
當 然 要 , 其 實 一 直 就 是 追 求 這 種 境 界 !
以 前 你 很 崇 尚 Robert DeNiro 的 方 法 演 技 , 現 在 你 到 了 這 種 階 段 , 是 否 覺 得 以 前 的 一 套 已 經 不 合 時 ?
也 不 會 不 合 時 的 , 演 戲 有 兩 種 : 有 Robert DeNiro 碵 種 , 又 有 羅 蘭 士 ‧ 奧 利 花 碵 種 , 現 在 我 想 試 下 用 心 去 演 會 否 變 化 大 一 點 , 不 會 規 限 自 己 在 某 一 種 表 現 方 法 上 , 如 果 不 用 方 法 演 技 去 演 戲 , 你 可 以 以 不 同 形 式 去 演 , 跟 疬 自 己 的 內 心 去 演 , 可 以 有 很 多 變 化 。 用 方 法 演 技 去 演 , 很 容 易 給 觀 眾 捉 到 你 的 節 奏 , 估 到 你 下 一 步 的 反 應 。
早 期 的 你 是 不 是 以 方 法 演 技 為 主 ?
我 甚 麼 都 試 過 。 這 麼 多 年 以 來 都 需 要 吸 收 、 學 習 和 模 仿 , 全 部 都 好 緊 要 。 首 先 要 做 好 自 己 , 然 後 去 模 仿 , 希 望 在 這 個 過 程 中 explore 到 一 樣 屬 於 自 己 的 東 西 , 找 到 一 條 自 己 走 的 路 。 這 樣 才 會 覺 得 好 玩 , 會 繼 續 develop 落 去 。
現 階 段 你 喜 歡 的 演 員 還 是 Robert DeNiro ?
他 都 是 我 喜 歡 的 演 員 , 沒 有 特 別 鍾 情 哪 一 個 , 誰 演 得 好 就 特 別 留 意 他 。 我 很 細 個 就 喜 歡 看 電 影 , 常 常 都 看 到 Robert DeNiro 和 Al Pacino , 所 以 長 大 後 也 不 自 覺 最 喜 歡 他 們 了 。 還 有 Jack Nicholson 、 真 ‧ 赫 曼 , 那 時 看 很 多 西 片 , 所 以 對 這 些 演 員 份 外 印 象 深 刻 , 一 有 他 們 的 新 戲 就 會 去 看 。
回 到 未 紅 時
當 初 有 甚 麼 原 因 讓 你 投 身 戲 行 ?
最 主 要 是 當 時 很 巧 合 入 了 藝 員 訓 練 班 。 或 者 是 家 庭 因 素 的 關 係 , 以 前 我 很 害 怕 在 別 人 面 前 表 露 自 己 的 情 緒 或 感 情 , 很 擅 於 掩 飾 自 己 , 掩 飾 得 多 也 要 找 個 地 方 發 洩 。 我 細 細 個 就 開 始 飲 酒 , 飲 得 很 兇 , 那 是 一 種 逃 避 , 收 埋 、 屈 住 畭 心 事 在 心 裡 面 , 沒 有 地 方 去 發 洩 。 碰 巧 發 現 原 來 演 戲 可 以 讓 我 暱 埋 一 個 人 將 不 開 心 的 情 緒 完 全 發 洩 出 來 , 一 演 到 feel 就 喊 晒 出 箧 , 而 別 人 又 不 會 知 道 那 個 是 我 , 只 會 當 是 戲 中 人 吧 ! 我 不 會 因 此 覺 得 自 卑 覺 得 醜 , 所 以 演 戲 是 讓 我 平 衡 心 理 的 一 個 「 嗜 好 」 , 慢 慢 就 喜 歡 了 當 演 員 , 那 種 感 覺 很 舒 服 , 就 好 像 別 人 中 了 馬 票 或 得 了 獎 , 感 覺 很 high , 很 開 心 。
這 樣 說 你 很 幸 運 , 一 開 始 就 find the right way !
是 呀 ! 我 在 訓 練 班 時 已 經 知 道 。 所 以 我 在 訓 練 班 的 時 候 我 很 堅 持 自 己 , 老 師 的 說 話 聽 在 耳 中 , 但 未 必 會 跟 他 的 方 法 去 做 , 那 時 已 經 很 有 自 己 的 一 套 看 法 。 由 於 我 那 時 已 經 非 常 喜 歡 演 戲 , 所 以 更 加 認 真 去 學 , 好 有 自 己 的 看 法 , 覺 得 自 己 的 看 法 沒 錯 … … 。 在 電 視 台 有 很 多 練 習 機 會 , 這 是 很 難 得 的 , 所 以 我 不 理 演 的 是 甚 麼 角 色 , 總 之 就 以 不 同 的 方 法 去 試 。
你 在 訓 練 班 時 已 經 很 有 自 己 的 想 法 , 那 時 全 班 學 員 中 只 有 你 是 這 樣 嗎 ?
我 同 期 的 有 周 星 馳 、 關 禮 傑 、 吳 鎮 宇 、 歐 陽 震 華 等 , 那 時 我 是 不 受 老 師 歡 迎 的 學 生 之 一 。 我 們 考 試 時 , 老 師 都 會 將 上 一 年 的 學 生 習 作 拿 來 給 我 們 參 考 , 我 是 唯 一 一 個 不 肯 拿 來 參 考 的 , 我 更 跟 老 師 說 要 自 己 寫 劇 本 , 不 然 怎 麼 表 現 我 那 一 年 所 學 的 知 識 ! 我 當 然 將 故 事 情 節 寫 得 有 咁 曲 折 離 奇 得 咁 曲 折 離 奇 , 如 果 個 劇 本 咁 簡 單 , 邊 個 演 都 得 啦 ! ( 眾 人 大 笑 ) 於 是 乎 沒 有 女 同 學 肯 跟 我 合 作 … … 。 我 最 初 寫 的 劇 本 被 老 師 ban 了 三 次 , 他 要 我 回 去 重 新 寫 過 , 那 麼 我 就 略 略 修 改 , 然 後 又 拿 去 給 他 看 。 他 警 告 過 我 , 說 如 果 用 我 寫 的 劇 本 就 一 定 「 肥 佬 」 , 但 我 不 管 那 麼 多 , 最 後 還 是 拿 那 個 劇 本 去 考 試 ! 後 來 沒 有 一 個 監 製 要 我 , 只 有 兒 童 節 目 的 林 麗 真 覺 得 我 幾 好 !
哪 個 女 同 學 是 誰 ? 有 沒 有 因 為 你 而 畢 唔 到 業 ?
她 畢 到 業 , 但 她 現 在 已 經 不 在 這 一 行 了 ! ( 笑 )
那 時 無 線 有 很 多 人 , 周 潤 發 、 湯 鎮 業 、 黃 日 華 、 苗 橋 偉 、 劉 德 華 … … 演 出 機 會 其 實 不 多 , 想 要 冒 出 頭 來 疬 實 不 易 , 除 非 是 很 特 別 , 否 則 唔 駛 旨 意 !
我 估 當 時 很 多 人 已 經 看 到 你 這 一 點 , 所 以 cast 你 演 很 多 內 歛 、 沉 默 的 角 色 。
那 時 我 拍 完 〈 香 城 浪 子 〉 , 很 多 人 已 經 說 : 「 呢 個 靚 仔 邊 個 箧 眞 , 做 個 配 角 都 咁 鬼 搶 睃 ! 」 ( 笑 ) 我 原 本 好 少 戲 , 但 拍 拍 下 我 的 戲 分 愈 來 愈 多 , 我 知 道 可 能 是 我 表 現 不 錯 , 所 以 不 斷 加 戲 。 那 時 演 的 角 色 也 不 盡 是 內 歛 沉 默 , 也 有 人 找 我 演 韋 小 寶 ! 只 不 過 內 歛 是 我 拿 手 好 戲 之 一 !
其 實 我 想 多 些 嘗 試 , 尤 其 是 這 一 兩 年 , 應 該 可 以 演 畄 其 他 角 色 , 但 一 定 要 等 自 己 open 多 點 , 成 熟 多 點 , 演 的 角 色 的 寬 度 又 會 大 一 點 , 可 能 會 火 爆 一 點 , 像 Al Pacino 、 Daniel Day-Lewis 咁 。
梁 朝 偉 和 周 星 馳
會 不 會 覺 得 觀 眾 都 忽 略 了 你 演 的 喜 劇 ? 當 然 我 們 不 會 忘 記 你 演 的 韋 小 寶 , 《 阿 飛 與 阿 基 》 、 《 東 成 西 就 》 等 又 是 另 外 一 種 。 平 時 我 們 見 到 的 你 , 或 看 你 的 戲 , 很 難 發 現 你 的 喜 劇 感 , 這 可 能 是 你 更 大 的 掩 飾 !
我 不 知 道 , 我 個 人 沒 太 多 幽 默 感 , 太 認 真 了 。 ( 笑 ) 其 實 我 很 喜 歡 喜 劇 , 但 自 己 又 沒 有 幽 默 感 , 所 以 我 也 不 知 道 得 唔 得 ! 我 比 較 喜 歡 有 劇 情 的 喜 劇 , 角 色 是 一 個 「 人 」 , 這 樣 我 就 可 以 在 某 些 位 加 點 好 笑 的 設 計 , 絕 對 不 是 那 種 笑 到 碌 地 的 喜 劇 , 而 是 有 點 幽 默 , 如 以 前 在 UFO 拍 的 《 風 塵 三 俠 》 。
要 演 好 好 笑 的 喜 劇 我 未 必 得 , 因 為 我 喜 劇 感 幽 默 感 不 足 , 所 以 一 定 要 有 喜 劇 感 強 一 點 的 對 手 或 導 演 去 配 合 。 如 果 要 我 演 像 星 仔 ( 周 星 馳 ) 般 的 喜 劇 就 不 行 了 , 因 為 我 不 喜 歡 那 一 類 喜 劇 , 所 以 也 不 享 受 去 演 。
聽 說 你 和 星 仔 相 識 於 微 時 , 讀 書 時 常 常 兩 個 人 跑 到 慈 雲 山 的 山 上 談 電 影 , 講 演 戲 !
不 單 止 談 , 拍 都 拍 過 , 現 在 那 條 菲 林 仍 然 在 他 那 裡 !
你 認 不 認 同 , 一 個 嚴 肅 的 演 員 也 會 是 一 個 好 的 喜 劇 演 員 , 例 如 周 星 馳 。 因 為 我 們 私 底 下 接 觸 的 他 其 實 是 個 很 正 經 的 人 , 不 是 銀 幕 上 所 見 那 麼 搞 笑 !
係 … … 但 他 有 很 強 的 喜 劇 感 , 我 初 初 認 識 他 時 , 他 已 經 是 個 好 好 笑 的 人 , 他 很 嚴 肅 , 但 他 諗 畭 礰 好 離 譜 , 有 時 我 問 : 「 點 解 你 會 咁 睃 ! 你 係 咪 有 畭 問 題 ? ! 」 ( 笑 ) 我 覺 得 他 是 個 很 出 色 的 喜 劇 演 員 , 以 前 跟 他 一 起 時 也 常 常 俾 佢 笑 死 。 他 嚴 肅 得 來 好 有 喜 劇 感 , 但 我 就 冇 咁 強 。
你 們 兩 個 對 電 影 的 態 度 應 該 有 點 出 入 , 周 星 馳 最 希 望 做 到 的 , 是 藉 電 影 去 引 觀 眾 發 笑 , 所 以 擔 子 不 會 太 重 !
也 不 是 , 我 的 擔 子 也 不 會 很 重 ! 其 實 我 不 太 理 會 觀 眾 怎 麼 想 , 最 重 要 我 自 己 覺 得 好 玩 就 OK 。 你 看 我 由 電 視 台 轉 到 電 影 之 後 , 拍 過 的 電 影 也 不 是 太 收 得 ( 眾 人 大 笑 ) , 老 實 講 , 真 係 冇 邊 部 特 別 收 得 。
你 介 意 嗎 ?
我 不 是 太 介 意 ! 但 一 直 以 來 我 又 未 試 過 無 戲 拍 , 雖 然 片 酬 不 及 別 人 升 得 那 麼 快 , 但 每 年 總 有 漲 價 。 我 也 不 知 道 為 甚 麼 , 可 能 是 幸 運 吧 !
重 要 電 影 回 顧
在 你 的 演 戲 的 生 涯 中 , 有 哪 些 電 視 劇 和 電 影 對 你 很 重 要 ?
電 視 劇 有 〈 鹿 鼎 記 〉 、 〈 新 紮 師 兄 〉 , 電 影 有 《 悲 情 城 市 》 、 《 阿 飛 正 傳 》 及 《 花 樣 年 華 》 。
《 悲 情 城 市 》 的 重 要 , 是 侯 孝 賢 第 一 次 將 我 帶 到 國 際 電 影 舞 台 上 , 很 多 人 因 而 認 識 我 , 其 中 包 括 陳 英 雄 , 他 是 看 過 這 部 戲 才 會 翻 看 我 以 前 的 電 影 , 才 會 來 香 港 跟 我 見 面 。
我 曾 經 有 一 個 念 頭 不 想 再 拍 戲 , 因 為 我 找 不 到 一 個 方 法 從 電 影 世 界 走 返 出 箧 ! 演 戲 時 我 懂 得 怎 去 投 入 , 但 我 不 懂 怎 樣 抽 身 。 那 段 時 間 很 辛 苦 , 不 知 道 自 己 想 怎 樣 , 我 驚 自 己 會 黐 線 。 在 那 個 「 拍 」 定 「 唔 拍 」 的 階 段 繼 續 不 斷 拍 戲 其 實 是 很 辛 苦 的 ! 那 時 又 唔 興 睇 心 理 醫 生 !
我 開 始 覺 得 自 己 的 演 技 「 就 係 咁 勒 」 , 不 可 能 再 好 , 所 以 覺 得 好 無 癮 。 《 阿 飛 正 傳 》 雖 然 只 有 一 個 鏡 頭 , 但 它 令 我 對 拍 戲 重 拾 信 心 。 王 家 衛 令 我 發 現 自 己 未 發 揮 的 一 面 。
《 花 樣 年 華 》 終 於 讓 我 在 國 際 大 舞 台 上 贏 了 其 他 人 。 它 的 重 要 不 是 「 贏 」 的 問 題 , 而 是 令 我 增 加 了 自 信 心 , 我 希 望 這 個 獎 對 我 將 來 是 幫 助 而 不 是 包 袱 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