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0 《Esquire》: 梁朝伟之花样年华
梁朝伟之花样年华
2000年10月《君子》杂志
撰文:郑龙杰
一年之前,《君子》访问的是一个漫不经意的梁朝伟,没有计划,凡事随mood而行。
一年之后,梁朝伟已经是扬威国际的康城影帝,数个月来的密袭式访问,无疑令他有点不习惯但也算是开心。
然后悄然地发觉梁朝伟正在转变中,人变得恍惚有了计划,生活也愈来愈有规律。
难道真的戏如人生,摆奖是象征着梁朝伟正处于人生中的花样年华?
问他为何戒酒?对于很喜欢一个人饮酒的他,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,甚至有点难以置信。
「我想尝试一下清醒啲嘅感觉。」梁朝伟淡然地说道。
或许梁朝伟就是这么令人难以捉摸。
影帝之后的平常心
由前年《春光乍泄》的一票之差,到今年《花样年华》没有过分期望而夺得影帝之名。难怪近年一向低调的他,也来了一个星光熠熠的影帝祝捷派对。
如今相距数月,仍旧兴奋吗?
「现在和刚刚得奖时很有分别,心情已经平复了,现在又再重头来过!」梁朝伟微笑地说道。「其实几个礼拜后已经全平淡了,最兴奋的心情在几天后己慢慢平静下来,何况现在已经几个月。」现在心情如何?「等下一年啰!」
《花样年华》是否带给你很多东西,还是与以往的电影差不多?
「基本上我觉得《花样年华》与以往的王家卫电影差不多,我清楚知道王家卫的拍摄风格及演他的戏的过程是如何,亦都是他一贯的作风,戏还未出街,你不会知道究竟部戏会点。老实讲很多东西都一样,不过今次多了一个康城影帝衔头。」
那么《花样年华》又是否拍得最辛苦的一套电影?
「这套戏辛苦的地方是拍摄时间长(编者按:《花》拍了接近十五个月》,但又断断续续地拍,不知道还有甚么要准备。」
不过你好像颇为享受这一种接近「估估下」的拍摄手法?
「我和他合作已有七、八年,彼此都很信任.因此我会很放心和他合作拍电影。如果大家都不太相信对方或者不是合作了一段时间,我接受不了,因为实在好得人惊。」
花样年华的定义
从我的定义,花样年华就是人生中最灿烂的一段时间,不过当中的条件却又人人不同。花样年华的界定绝对是因人而异,梁朝伟对花样年华的定义又是什么?
「花样年华也就是一个人心智变得成熟的时候。」为何?「到了某一个阶段,你会有自己一套价值观和角度,没有那么偏激,也没有那么执着。我觉得人生最正就是这一段时间,是最靓的花样年华。」
不知是一直以来电影世界内的形象,还是个人主观的意见,总觉得梁朝伟是一个情圣,不问他花样年华中的爱情观似乎不太可能。
「最好就是轰烈得来含蓄的爱情,反而晤系冲动的那一种,也不一定要拥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,淡然而深刻的爱情也会叫人感动。」
还以为伟仔会说愈多的的爱情愈好,原来这又是风流潇洒的外形令人产生的幻觉。
有无钱又有否影响?有钱人才可有花样年华吗?
「哈哈,有无钱都不太紧要,当然现实一点有钱就最好啦。」伟仔笑得开了怀。
最理想的话,花样年华在什么年纪出现最适合?
「虽然有些人年纪轻轻时心智已经好成熟,但我个人觉得至少三十出头,先至体会得到人生当中的变化,准备好迎接人生最好的时间。」看来一切条件都和伟仔本身很符合,他近年成熟了,财富和名气亦不会缺少,从我们的眼中他的爱情.也是他说的「轰烈而又含蓄」,他的答案也好像在镜子前面形容自己一样。
转变中的人
觉得梁朝伟有很多改变的念头,是源自前阵子一窝蜂的访问。他会和大家谈谈自己打算当电影监制的计划.并且好像很有计划地去实行。他对生活的态度也似乎起了点变化,我想这与脑海中那个不羁的伟仔好像不太匹配。
有没有发觉自己有所转变?
「有。其实人每日都在转变中,尤其在这几年间发觉自己转变很大,很多方面都有变。连享受生活亦有不同,以前会觉得豪华的生活、价钱昂贵的餐厅,食得贵着得贵才算得上是享受。」现在又如何?「现在反而会喜欢简单的感觉,只要懂得欣当,简单的生活都可以很享受。」
香港愈来愈多人喜爱爱「蒲」,你又是否刻意减少去「蒲」?
「其实我不是刻意去减少的,只不过我不喜欢热闹,我由细至大也不爱凑热闹,自自然然会减少去人多的地方。」
说不喜欢夜生活,伟仔的答案可说是直截了当,不含糊还点点看破世情的味道。
「我愈来愈觉得这些活动好无聊。通常去夜生活的地方,大家嘻嘻哈哈,绝大部分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说话,我又讨厌回答这无聊话,但去到又少不免要讲两三句。与其迫自己做这无聊事那么乏味,倒不如留喺屋企念嘢仲好。」
因此我们近年发现伟仔变得很深闺、很低调,鲜有去一些人多的派对。不过真正的朋友的聚会又当别论。「当然几个朋友去饮嘢,我会去。太热闹的便可免则免。」
近期的形象愈来愈平民化,你是刻意经营的吗?
「其实不是甚度锺意唔锺意,而系我觉得有咁嘅需要。如果唔系咁,我冇办法可以了解普通人的谂法。长期保持明星的生活,你会离开人群太远,唔知道社会发生紧乜嘢事。」
事实上他今天到来穿的是basic得很的T恤牛仔裤,连明星symbol太阳眼镜也没有戴。老实说亲切得很,和从前戴鼻链、saloon裙的前卫形象简直是完全两回事。
戒酒因为想清醒一点
伟仔是出了名的爱酒之人,和他倾谈之前,对他戒酒的消息真的半信半疑。凡事都讲mood的人真的可以决心戒酒吗?因为他真的曾说过自己很喜欢酒,是真真正正完全投入的那一种,要戒酒难度很高。
为什么要下定决心戒酒,这不似你的作风?
「前几年太离谱了,自己中意都毋须一瞓醒就答答答(有口字部,但不会输入),加上自己都晕咗咁多年,我又想试试清醒的嘅感觉。」
其实伟仔说戒酒并不一是滴酒不沾,基本上间中朋友聚会高兴饮两杯依旧也会,正如他自己苦笑地说:「不过唔会好似以前习惯日日都饮酒,一起身就饮到瞓觉。」
是健康或是其它因素令你下这个决定吗?
「其实我个人好特别,之前喜爱生活在一种沉沦、糜烂的环境之中,但有时又很陶醉做一个健康人,可以夜晚十点睡觉,晨早起身跑步.总之近期偏向健康生活那边。」
戒酒前后有没有不同?
「当然有,头脑清醒好多,谂嘢又会唔同咗。对每日的体会都有所不同,很难具体地讲得出有甚么得着,总之就系舆前不同,感觉几得意。」
有信心长期实行吗?
「我都唔知呀,总言之这一期我喜欢做一个健康的人。」 那你有可能随时转车太?「可能架(有口字部,打不出来),不过我中意间中做这样,间唔中又做另一样,又没有影响到其它人,我觉得无所谓。」
从伟仔的戒酒理论,你会发觉他依然带点不羁。其它人间我信不信伟仔真的是戒了酒,我会说:「点解唔系?」他有需要骗人吗?他从来也不是这种人。
离开银幕便不懂表达感情
不论无聊的喜剧,或者悲天悯人的故事,伟仔也可以应付自如。谁会想到现实生活中的他,反而会说自己不懂得表达感情。你是不喜欢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吗?
「由细至十八我都比较内向,但并唔系我晤锺意表达自己,反而系我唔识得表达自己的情感。我唔锺意在其它人面前表露自己口既嘢,久而久之.变成唔想又唔懂得去表达。」
对于一个演活了无数角色的人来说,这不是很矛盾吗?
「不懂表达自己的感情是不太健康的,因为心底内会抑压了很多东西。因此我发现了拍戏是一样很正的工作,可以做我平时做唔到嘅嘢,完全表达自己的感情,但观众又唔会觉得戏中人就是真实中的自己,只会说梁朝伟将这个角色演得很好。也可以说拍戏是我的一种发泄。」
梁朝伟是否一个了解自己性格的人?
「我都唔知,小时候反而会尝试去揾下自己,但系揾来揾去都揾唔到.然后便想深一层,反问一下究竟需晤需要口甘做,就算揾到那又如何?你今天叫做清楚自己咁又点?我觉得无咁嘅必要。」
新工作目标
贵为康城影帝,不知伟仔拣戏拍的情况有没有改变。进军荷里活是旁人觉得很顺理成章的事,他自己又有何睇法?当电影监制算是演艺生涯上一个新的目标,但对一向策划能力不佳的他会否吃力了点。
现在贵为国际影帝,也应该设定进军荷里活之路?
「原则上我唔会可以要进军荷里活。荷里活那么多人才,点解要为一个中国人而开一部戏。你看看中国人在荷里活的角色有几多种,一系就做贼,一系就要打,我看不见有其它好的角色。外国那么多好演员,有乜嘢理由要为一个中国人去写剧本。」 你很不情愿往荷里活吗? 「唔可以咁讲。若有啱剧本,又需要一个中国人角色的话,我也愿意一试。但始终我晤认为外国影圈会全情帮你发展career,我晤相信。」
这几年你好像对剧本很拣择,将来会否更为挑剔?
「拣剧本就一直都系系哋,但有部分时间我唔会太拣择,唔可以套套都系《花样年华》或者系候孝贤,因为咁样真系会死。这类型的戏种,一年拍三套就会辛苦死。」难怪很多人都想问你为何攞完奖耐不耐又会拍套「烂片」?「冇人话过次次都要拍啲攞奖戏,拍吓另一啲都得,我当会作是一种平衡。」
最近很多访问中你都说打算做电影监制,是否有目标地进行中?
「我系有做监制嘅打算,而且一路都在进行当中,只不过我又没有强迫性地定下半年之内就一定要开戏。因为创作的意念很多时没法子靠迫出来。」你怕唔拍自己管理不来?「做监制的意思是创作了一个idea,然后去发展个故事,再之后决定以怎样嘅形式去拍摄,找导演回来啱倾就可以拍,中间的过程我就唔会理。我的工作就是开了头,找人去完成。」
如果完成了监制这目标后,下一个是否做导演?
「未谂过要做导演,因为太辛苦了。因为做得导演又会想自己做埋佢,拍下拍下唔满意不如我自己做演员好过。到头来唔汤唔水,吃力不讨好。」
最后问伟仔根据他所说的花样年华定义,现在又是否他人生中的花样年华。
「系。」伟仔说时候声音很沉实,眼神却很坚定。
几时开始体会和认同?
「最近。」答完后伟仔和我一同笑起来,因为这答案实在很幽默。预计可以维持多久?「我唔知这段period有多长。心智成熟之外,你还要体能上应付到才可以说是花样年华。你可以看透世情,心境可以好广阔,但体能唔好都唔可以计算为花样年华的最灿烂时期。」
整段访问伟仔也答得很轻松自在,淡淡然还说边笑,让人感受到他那一份成熟而带自信的男人味。
康城影帝正处于人生中最灿烂的时间,你感受到吗?
憧憬
每当向朋友或同事说:「我要访问粱朝伟。」十居其九不论男女的反应都是「哗!咁正。」若是女性的话更会放大瞳孔投以羡慕的眼光。实情这些大同小异的羡慕反而增加了我的憧憬。访问当天伟仔便装一度,单人匹马来到酒店影相访问,潇洒得很。虽然他刚刚病倒了,但依然友善地有问有答,亲民得令我有点不相信坐在面前和我对话的就是小时偶像《新扎师兄》内的「杰佬」。伟仔说他成熟了,这刻开始就是人生中的花样年华,但从他的答话中仍不难感应到他的自我和藏在骨子里的不羁。听回录音带,执笔下字时脑内突然想起了《流氓医生》内的「刘文」,那个型到震的粱朝伟。
心里现在想还有谁可以演得比他更形神俱似吗?
完